一早，感覺到氣溫下降了</p>

龐氏看著一塊前來請安的兒子和媳婦兒，想到這幾天都是夫妻倆相偕而來，還聽府裏的奴仆說兩人天天形影不離的，心中頗為意外</p>

“孩兒聽說爹今天請了假，是身子不舒服嗎？”風煜深關切地問</p>

“沒什麽，只是昨晚和幾位大人喝酒，早上起來有些宿醉，所以就請假在家，想說休息一天也好”龐氏啜了口茶水說</p>

“原來是這樣，沒事就好”他這才放下心來</p>

繡眉聽在耳裏，心中一動，想到自己可以做什麽了</p>

“……女乃女乃！”稚女敕的嗓音隨著小小的身影跑進廳來</p>

龐氏的心思被玉疆給拉了過去“女乃女乃的心肝寶貝來了……”</p>

苞在兒子身後的李氏也跨進了門檻“媳婦兒來給婆婆請安”</p>

“好、好”這個長媳一向最得她的緣了，龐氏抱著長孫，眉開眼笑地說：“別凈站著，坐下來說話”</p>

接下來，坐在另一邊的風煜深開口招呼“大嫂”</p>

“小叔”李氏低垂眸光，溫婉地回應</p>

“見過大嫂”繡眉起身屈了下膝</p>

“二弟妹不用客氣”李氏朝她笑說</p>

繡眉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子，年紀與風煜深相仿，個頭也比自己嬌小，不過舉手投足都顯示受過良好教養，屬於大家千金的風範，說話輕柔，人又好相處，很難讓人不去喜歡她</p>

“女乃女乃……”玉疆賴在祖母懷中撒嬌“娘已經答應我今天可以不用念書，讓永春和永冬陪我在院子裏玩”</p>

龐氏撫著他的頭“那待會兒教書先生來了，就請他先回去……”</p>

“不行！”風煜深立刻反對“你忘了前幾天才害永春被打手心嗎？就因為你不認真念書，他才會受到連累，永春名義上是你的伴讀，不過他可是你三嬸的弟弟，不是府裏的奴才”</p>

聽二叔提起這件事，玉疆也知道自己有錯，低頭不語</p>

“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……”龐氏自然為寶貝孫子說話</p>

風煜深嚴厲地看著侄子，該罵還是要罵“玉疆！”</p>

“我又不是故意的……而且也跟永春道歉了……”小嘴嘟得高高的</p>

“大嫂也別太縱容他”風煜深轉向李氏，口氣則放緩了些</p>

李氏沒有異議，柔順地接受小叔的意見“是我太寵玉疆了，總是拗不過他，下次我會多註意的”</p>

“這不是大嫂的錯，只是玉疆快九歲了，也該開始用功念書，不要整天只想著玩”風煜深溫聲地解釋</p>

她輕頷螓首“小叔說得對”</p>

“娘剛剛答應人家的……”玉疆哭喪著小臉</p>

“玉疆乖，聽你二叔的話”李氏安撫著兒子</p>

玉疆瞄了下二叔，雖然平日很寵自己，不過也不敢真的惹他生氣，於是提出交換條件“只要二叔別有了二嬸，就忘了我和娘，要跟以前一樣常上咱們那兒走動，我就乖乖聽話”</p>

“玉疆，別讓你二叔為難……”李氏困窘地低斥</p>

一直沒有出聲的繡眉，將大嫂的尷尬看在眼底</p>

若是沒有把兒子說的話想歪了，急忙開口制止，大嫂就不會有這種表情出現，這應該就叫說者無心、聽者有意，也叫作賊心虛繡眉握緊粉拳，多想大聲地告訴大嫂，相公是她的，她不會讓給任何女人的</p>

風煜深並沒有想太多，只當侄子擔心不再受寵“你爹臨終之前，二叔答應過他要照顧你們母子倆，又怎麽會忘了呢？你要好好念書，長大之後考個功名，你爹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”</p>

“我知道了”玉疆勉為其難地答允</p>

最後，龐氏把長媳和長孫留下來說話，風煜深便和妻子先行離開</p>

“在想什麽？”一直沒聽到妻子的聲音，他開口問</p>

繡眉不能讓醋意表現在臉上，免得相公以為她真的心眼小，容不下大嫂母子，於是隨口編了個理由“只是想到歸寧那一天只有我回娘家，爹說下回希望咱們一塊回去看他”</p>

其實繡眉也可以確定相公對大嫂沒有任何遐想，向來謹守以禮，那麽其他的事都是可以忍受的</p>

“我的確是應該陪你回去”風煜深知曉這是身為女婿該做的事</p>

他不想再逃避下去，只要有繡眉在身邊，便願意去面對世人的眼光，即便再難堪，為了妻子，都願意去試試看</p>

“對了！相公，我得去一下廚房”她得趕緊做準備</p>

“要做什麽？”他一臉莫名</p>

“婆婆說公公宿醉，這會兒必定很不舒服，我想來煮醒酒湯”繡眉一臉躍躍欲試，她可是難得有機會大展身手</p>

“醒酒湯？娘應該有讓廚子準備，不需要你動手”風煜深納悶地說</p>

繡眉言笑晏晏地丟了一句“那可不一樣”，便來到專門給府裏的女眷們使用的小廚房，卷起袖口，開始準備需要的材料</p>

而風煜深也跟了進去，看著妻子熟稔地動作，似乎對廚藝頗為拿手，於是睜大眼睛，好看個清楚</p>

餅沒多久，醒酒湯便煮好了</p>

“這是……”風煜深看著眼前這碗從沒見過的醒酒湯，有些錯愕</p>

她將醒酒湯放在食案上，遞給相公“這叫酸梅豆腐醒酒湯，酸梅和豆腐這兩樣東西對解酒和恢覆體力都很有幫助，你這就送去給公公喝了，應該很快就會舒服些”這可是過世的娘教自己的妙方</p>

風煜深接過食案“好，我這就去”</p>

就這樣，當躺在榻上，還在為宿醉而苦的風大人在喝了這碗醒酒湯之後，精神很快就恢覆了，知道是二媳婦親手煮的，不禁大為讚賞</p>

回到寢房內，風煜深更是一臉與有榮焉“連娘看到那碗酸梅豆腐醒酒湯都很驚訝，因為效果真的很好，更想不到你有這番好手藝”</p>

“這哪需要什麽手藝，相公可還沒見過我真正的手藝”繡眉嬌睨著他說</p>

“哪天可要讓我好好見識一下”他眼底流露出濃濃的興趣</p>

“這還用說，娘當初之所以教我這些，為的就是希望我跟那些遠庖廚的千金小姐不同，可以親自下廚做菜，好抓住相公的心”她有些怔忡“娘知道這是她唯一可以給我的東西……”</p>

“我的心不早就全在娘子身上了？”風煜深摟住妻子的肩頭說</p>

“相公可要記住自己說過的話”繡眉軟軟地偎過去</p>

“我可以對天發誓……”他敏感地察覺到繡眉在言談中，似有若無地透露出一股不信賴感，知曉在那種被輕視的環境中長大，長久下來，自然不敢也無法相信別人，所以他接下來要做的事，就是得到妻子的信任</p>

★★★</p>

當天下午，精神大好的風大人心想難得待在府裏，於是決定全家人晚上一塊用膳，自然也包括二房在內</p>

老爺的命令一下，大廚房整個下午便忙得不可開交，奴仆們也是戰戰兢兢地等著伺候幾位主子，個個忙進忙出的</p>

待風大人走進廳內，在主位上落坐，除了元配和側室，連長媳和長孫都來了，就是不見另外兩個兒子和媳婦兒</p>

他先偏頭詢問側室：“煜棠和他那個媳婦兒呢？”</p>

孫氏嘴角抽搐，硬著頭皮回道：“老爺，他……說不想來”她真會被那個只會忤逆自己的兒子給氣死，就偏要跟她唱反調</p>

“你生的兒子還真是好大的架子”坐在另一側的龐氏忍不住挖苦</p>

“大姊，都是我的錯，是我沒有把煜棠管教好……”孫氏一臉皮笑肉不笑“倒是煜深怎麽還沒來？該不會又躲起來不敢見人了？”</p>

“你……”龐氏臉色變了變</p>

兩個女人只要見了面就開始互相比較和鬥嘴了</p>

“夠了！”風大人低斥一聲“連吃頓飯都要這樣吵嗎？”就是這樣的氣氛，最小的兒子煜棠才不肯來參與</p>

她們總算噤聲，不敢再說話了</p>

“他們不來，咱們就先吃……”風大人心裏還是難掩失望，本想一家人可以聚聚，希望能增進感情，不過也知道次子自從破了相之後，就不曾和家人同桌吃飯，也就不再勉強</p>

才說到這裏，眾人就見風煜深攙著妻子的手肘，跨進了門檻，不只坐在桌旁的幾個主子，就連在一旁伺候的奴仆都不禁目瞪口呆了，因為這位二少爺已經很久沒有現身在這種場合中了</p>

“爹、娘、二娘，咱們來晚了”他率先開口向三位長輩致歉</p>

繡眉也朝他們福了福身“是媳婦兒不好，讓公公、婆婆和二娘久等了”</p>

“來了就好”風大人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“多虧了你煮的那碗酸梅豆腐醒酒湯，不然我這頭到現在還在痛”</p>

“這是媳婦兒該做的”她不敢居功</p>

風煜深體貼地扶著妻子在其中一只圓凳上坐下“娘子就坐這兒，都是自己人，不用太過拘束”</p>

“我知道，謝謝相公”繡眉擡頭朝他笑說</p>

看到這一幕，在座的人都怔住了</p>

風大人再次看向容貌嬌美的二媳婦，見她神色自若，淺笑盈盈，態度又是那麽自在平常，兩眼直視著夫婿的臉孔，對上頭的疤痕毫不在意，這可是連他這個親爹都辦不到的</p>

“沒錯，不必拘束”風大人口中附和</p>

“是”繡眉柔婉地頷首</p>

“上菜吧！”他轉頭交代管事</p>

於是，奴仆們將一道一道的美食送上桌，不過眾人的眼睛看的不是佳肴，而是不時小聲交談的夫妻倆，那親昵的姿態可不是裝出來的</p>

就在這當口，不甘寂寞的玉疆馬上換了位置，移到風煜深身旁的凳子上坐下“二叔，不要只顧著跟她說話，都不理我”</p>

風煜深朝侄子皺了下眉“你該坐在你娘那兒”</p>

“玉疆是在吃味嗎？”龐氏朝寶貝孫子招手“到女乃女乃這兒來……”</p>

“不要！我要跟二叔坐”玉疆年紀雖小，不過也敏感地察覺到二叔和二嬸的感情愈來愈好，真的要被搶走了</p>

“玉疆，聽娘的話，快回來坐好”李氏溫聲地勸說</p>

他鼓著雙頰，這才很不情願地回到母親身邊</p>

“好了，可以開動了”風大人比了個手勢說</p>

待風大人舉箸，挾了口菜，其他人才有動作</p>

席間，沒有人說話，靜靜地吃了一會兒</p>

繡眉盛了一小碗酸筍雞皮湯“相公喝湯”</p>

“我已經先把刺挑起來了……”風煜深也正好挾了塊荷包魚到她的碗裏，夫妻倆頓時為彼此的默契相視一笑</p>

見這對夫妻感情要好，在座的人神色各異，有欣慰、訝異，還有稀罕，更有……落寞</p>

李氏低頭吃著自己的飯，不想讓他人窺見她的心思，明知道是無望的，應該給予小叔真誠的祝福，可是見到夫妻倆恩愛的模樣，心裏還是難受得緊</p>

而這一個多月下來，風大人原本不太確定當初答應讓兒子娶這個媳婦兒進門，到底是對還是錯，如今看來真的做對了，因為兒子臉上有了淡淡笑意，眼底的退縮和痛楚不再那麽明顯，對繡眉不禁要另眼相看了</p>

如果能讓煜深走出陰霾，那麽這個媳婦兒可就功不可沒了，風大人不禁要作如是想</p>

風煜深自然也瞧見其他人的眼神，雖然當作沒看到，可是他臉上早就盛滿以妻為榮的驕傲之色</p>

“這道芙蓉雞片做得不錯，相公吃吃看……”話才說著，繡眉便舀了一匙到他碗裏，見他發楞，不禁疑惑地問：“怎麽了？”</p>

“沒什麽，娘子要我吃，我就吃”風煜深嘴角上揚地說</p>

“貧嘴”繡眉玉頰倏地一紅</p>

“大姊這媳婦兒可真是有雙慧眼，看得出咱們煜深的好……”身為二娘的孫氏假惺惺地褒獎兩句“你總算可以安心了”</p>

直到這時，龐氏也終於肯用正眼來看繡眉，打從她進門，心裏還是懷著芥蒂，就是無法完全接納這個媳婦兒，不過見到兒子似乎比以前開心許多，當娘的不就是希望孩子能夠得到幸福，她還挑剔些什麽</p>

“你說得很對，我是該安心了”她嘆氣地說</p>

“謝謝娘”風煜深感激地看著母親</p>

風大人見狀，撚須微笑</p>

在座的人都笑了，連奴仆也是一樣</p>

只有李氏的臉色黯然，仿佛在這一刻成為了局外人</p>

★★★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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